母親的瓜豆醬散文

週末，和朋友一起，在一家名為“人民公社”的飯店小聚。席間，飯店的服務人員送過來一碟烹熟的瓜豆醬讓我們品嚐，聞著瓜豆醬的濃香味，一下子把我拉到了過往的回憶中，不由地讓我想起家鄉，想起母親親手做的瓜豆醬來。

母親在世的時候，每年的盛夏時節裡，母親都會做上幾甏瓜豆醬給我們吃。那時候，母親做瓜豆醬的初衷，主要是為了彌補秋冬季節家裡菜食的不足。

在我出生的那個年代，農村的經濟條件差，農民的日子還很苦。平日裡，沒有多少新鮮的瓜果蔬菜供全家人享用。每到飯時，全家人一碗菜，有時是半碗麵醬，一家人看著碗裡的菜，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夾起來一點，或是用玉米餅蘸點菜水，慢慢地咀嚼著，就這樣相互間遷就著一頓飯就過去了。我們家裡人口多，一家人的吃穿住用，都要母親來精打細算著過日子。小時候的我，沒少見母親的滿臉愁容，大都是讓貧困的日子給鬧騰的。

說起母親做的瓜豆醬，主料當然是豆子啦。那時候，家裡用豆子做瓜豆醬並不難。我的家鄉地處祖國的北方，一年裡，四季分明，氣溫適宜，土壤肥沃。最適宜種植的秋季農作物就是大豆，玉米和高粱，直到現在，我們那裡依然保持著這種傳統的耕作模式，真正地應了那句：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大豆成熟的時節裡，迎著秋日的陽光，放眼望去，滿坡的金黃色，成熟的豆莢黃燦燦地，像小刀一樣懸掛在豆棵的腰間，一陣秋風迎面而來，一股誘人的黃豆的清香味道直鑽入鼻孔裡，不由地讓人感嘆大自然的神奇造化，黃土地的無窮魅力，父老鄉親們的勤勞智慧。黃豆收割後，母親都會精挑細選一些，小心地用一個布袋子裝好，精心儲藏起來，等到來年的盛夏用來做瓜豆醬。儲藏的黃豆要先在太陽底下晾晒好，讓黃豆儘量地多吸收一些太陽的光芒，母親再用簸箕，篩子篩選一番，倒進土灶臺的鍋裡煮熟，煮熟後，把豆子撈出來，伴上一定量的麵粉後，（由伴雜糧面逐步演變到伴白麵）在鋪滿麻葉或桐樹葉的小床上均勻地鋪開，上面再鋪上一層葉子，在我家的西屋裡晾著，直到豆子上面長滿了綠色的餔子，也就是我們現在常說的黴菌。這段時間大約需要一個星期。母親蹲下身子，把長滿綠餔的豆子放在簸箕裡，來回用手有力地揉搓著，一定要把綠餔子搓下來才行。一陣子的忙活後，汗珠子順著母親的鬢角，額頭往下直淌，滴入腳下的黃土裡，她額頭上粘著汗珠的髮絲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母親神情專注地幹著手裡的活，好像其他的一切都於她無關。豆子侍弄好後，母親把事先準備好的新鮮的西瓜瓤，花椒，紅辣椒，還有一些八角料等，和豆子先後倒進大瓦盆裡，放上鹽巴，時不時地用手攪拌均勻，然後小心地倒進小甏裡。小甏的出口要用一塊乾淨的細布纏好，然後在上面蓋上一個瓦碗，用和好的膠泥把瓦碗密封起來，密封好的甏要放到太陽光下晒，大約要晒半個月左右的時間，瓜豆醬就晒好了。記得我們家那時候要做至少兩甏瓜豆醬，搭配著其他菜食能吃上好幾個月呢。說起做瓜豆醬的程式不是很繁瑣，看似簡單的過程，需要耗費母親不少的時間和精力。吃著瓜豆醬，就會想起母親做瓜豆醬的情景，還有我偷吃西瓜瓤的記憶，像一幅幅淡淡的水墨畫，定格我的腦海裡，至今仍歷歷在目。我多麼想扼住光陰的手，把昨日的時光挽留，與母親朝夕相依，一起看著陽光下的那甏瓜豆醬，讓我盡情地享受著母愛的溫暖和家的味道。

在我上國中的`時候，每逢週末回家，母親都會給我做好吃的。有時是一碗蔥油麵，有時是一碗帶著肉絲和青菜的鮮湯。我坐在那裡吃得津津有味，母親站在一旁看著我，面帶著微笑。在我的夢裡，我夢到過多少次這樣的情景，我已經數不清了。上學走的時候，我總會讓母親給我捎上一罐頭瓶瓜豆醬，母親常事先把瓜豆放進鍋裡，配上蒜瓣，蔥花，再放一點油進去烹熟一下，瓜豆醬的味道就更鮮美了。那時候，我們上學的時候，學校的伙食油水不大，暑假開學後，正是冬瓜上市的季節，學校裡的菜經常是煮冬瓜，吃著沒有多少味道。同學們大都從家裡帶一點好吃的捎到學校裡來，當然，捎得最多的還是瓜豆醬。只要我把從家裡捎來的瓜豆醬拿出來，同學們都上來掙搶著吃，他們都說母親做的瓜豆醬最好吃啦，比他們捎來的味道都好。聽著他們的誇獎，我真的很高興。其實，其他同學捎來的瓜豆醬我也吃過，真的比不上我們家的好吃。讓我記憶猶新的是，有一位同學為了吃我帶的瓜豆醬，用買來的白饃給我換著吃。現在想起來這些，感覺有一點好笑，但在我的心裡，我家的瓜豆醬就是好吃，母親做瓜豆醬的手藝就是好，這個念頭在我的記憶裡從來都沒有改變過。母親做的瓜豆醬伴我度過了整個中學時代，我的中學時光已經隨著流逝的歲月遠走，和我諸多的美好記憶一樣，母親的瓜豆醬鮮活地雋刻在我奮鬥的歷程裡。

隨後的日子，遠離家鄉的我一直在外漂泊，是母親心頭的牽掛。在家鄉的母親，趕上做瓜豆醬的時節，都要做上一甏來，這已然成為她的一種習慣，只是隨著家裡生活條件的逐步好轉，做瓜豆醬不再是貼補家裡菜食的不足，而是搖身變成了一種生活調味品。我每次回家鄉，都要吃母親做的瓜豆醬，瓜豆醬的角色雖然變了，可母親做的瓜豆醬的味道沒有變，依然是我記憶裡的味道，還是那麼鮮美，時時誘惑著我的味蕾。

前年盛夏前夕，母親的身體突然出現不好的狀況，在病痛的折磨中，母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只能安心靜養了，什麼活都幹不了了，也不能再做瓜豆醬給我們吃了。母親撫摸著心愛的小甏，久久地捨不得放手。還沒等她身體好轉，去年的三月，母親就走了，離開了這個有人愛她她也愛著的世界。家裡過去盛滿瓜豆醬的小甏空了，我的心也一下子被掏空了。母親再也不能做瓜豆醬了，我再也吃不上母親親手做的瓜豆醬了。淚眼迷濛中，望著曾經裝滿瓜豆醬的小甏，我的心如撕裂般的疼痛。在我的心裡，小甏沒有空，依舊滿滿的，盛滿的是母親厚重的愛，和我無盡的傷感和思念。母親給我們做了一輩子瓜豆醬，瓜豆醬承載著太多的記憶，濃郁的鄉情，瀰漫著母愛的味道，足以讓我享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