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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隨筆《火炕的記憶》

儘管離開故鄉已經三十多年,可是每到冬季,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兒時家裡的那條我曾經摸爬滾打過無數次的大火炕。童年,我是睡著火炕且在火炕上做過兒時許多種遊戲長大的。所以一想起火炕,就會有無數個鮮活的記憶奔湧出來,心也就隨著記憶遊走在童年的那些快樂時光。

散文隨筆《火炕的記憶》

童年,故鄉的冬季,記憶裡總是瑟瑟的北風呼嘯、冰天雪地。故鄉的田野一眼望去也是一片堅硬的土地,偶爾會看到被風吹起的野草隨風打著旋滾動在田野,那可高興了拾柴的農家娃娃們。他們奔跑著,呼哧著追上那些打旋的野草,放到自己背的柳條筐裡,繼續行走在呼嘯的北風裡。頑皮的男娃娃們的嘴裡還會不時地哼唱著電影《白毛女》裡的那首插曲:“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童年,故鄉的娃娃們大多都能吃苦。當背上的柳條筐裝滿了柴禾,拾柴的娃娃們才會揹著拾來的柴禾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回家。老遠望見村莊裡的炊煙縷縷升起,小肚子也開始咕嚕咕嚕地叫起來。此時娃娃們腳下生風似的疾步飛奔回家,心裡想著母親親手燒得暖乎乎的火炕,恨不得馬上盤腿坐在火炕上暖乎暖乎,冰涼的小手坐在屁股底下挨著暖乎乎的火炕一會兒工夫就有了溫度。又或是想著炕桌上的那一盆熱氣騰騰的玉米渣子粥、一笸籮金黃色的玉米餅子、一碟脆生生的芥菜絲拌麻油。常常是還沒等推開柵欄門就扯開嗓子喊著:“媽,飯好了沒有,我餓了。”牆角臥著的那條黃色的看家狗竄起來用頭蹭著娃娃的褲腿算是親熱的舉動,“大黃,想我了吧?”大黃衝著娃娃“汪、汪”兩聲隨著娃娃走進屋子。

“娃。趕緊脫鞋上炕暖乎暖乎。”母親疼惜自己的娃娃大冬天的去野地裡拾柴,張羅著讓自己的娃娃趕緊上火炕暖暖身子。記憶裡,鄉音總是把“暖和”叫成“暖乎”。離開故鄉多少年,我依然會沿用“暖乎”一詞,覺得那樣才是真真地暖和的意思。娃坐在熱乎乎的火炕上,“媽,大炕燒得太熱了,都燙屁股了呢。”接下來娃嘻嘻地坐在火炕上喝著玉米渣子粥,嚼著芥菜絲滿口溢香。那個年代,粗茶淡飯嚼出來的卻是快樂的味道。

記憶裡,故鄉家家戶戶都是睡火炕。故鄉的男人們也常把“老婆、孩子、熱炕頭”掛在嘴邊,那是淳樸善良的農家人無以言表的對簡單而幸福生活的最好表達。可是若想搭一條好的火炕,除了需要一個好的能工巧匠外,還需自制搭火炕用的土坯。別看土坯不起眼,但是製作土坯還是需要技巧的,我的故鄉給自制土坯叫“脫坯”。我的父親打小在外求學、工作,童年記憶裡家裡所有的活計都由我的母親一個人來承擔。別看我的母親身材瘦小,可是裡裡外外不落其他人絲毫的能幹且賢惠的一個農家女子。

童年的故鄉,土質肥沃,除了田野種啥長啥,適合脫土坯的黃土也隨處可以挖到。春天來了,小燕子們嘰嘰喳喳地忙綠著給自己築巢,農家人也開始熱火朝天地脫起土坯以備搭火炕用。我的大姐是家裡的長女,幫襯母親做活計最多的要數大姐。我的父親在城裡工作,家裡沒有男勞力。我的大姐從小就懂事,幫襯我的母親很多。童年記憶裡的大姐,除了給家裡擔水、採野菜餵豬,就是拾柴等各種活計不離手,大姐像個男孩兒一樣幫襯著我的母親撐起家裡的一切。

說到脫土坯這個活計,它是個很累的農活,當年村子裡一般都是由男勞力來承擔此活計。我依然清晰地記得,當年脫土坯的黃土,都是由我的母親和大姐兩位弱女子一車一車地從野外拉回家的。等到準備好了黃土,我的母親和大姐就開始忙碌和泥了。脫土坯和泥也是有技巧,土和水的比例要掌握好,水太多和的泥稀不宜土坯成型。為了脫好晾乾的土坯更加堅固耐用,且防止土坯斷裂更具拉力,還要摻入一定比例的麥餘子(麥餘子就是麥粒脫離麥穗之後的部分)放入泥中攪拌。為了讓和成的泥均勻受到揉勁,也更有韌性,我的母親和大姐常常是用雙腳踩在泥中一遍又一遍地給泥上勁。脫土坯的泥終於和好了,我的母親和大姐早已累得雙腿和雙腳疲憊無力。為了脫出來的土坯質量過得去,更耐用結實,此時還要把和好的泥醒上一兩天的時間再脫成土坯。和好的泥終於可以自然醒著去了,可是我的母親又忙著升起炊煙給我們做飯吃了。灶膛裡的柴禾發出劈哩啪啦燃燒的火焰,點燃的是母親的希望。母親希望她的兒女們吃飽、穿暖,灶臺前已是滿身疲憊的母親的`身影不停地默默忙碌著。多少年後,當年灶臺前母親忙碌的身影會一直浮現在我的眼前。

清晨,院子裡那棵老棗樹上的鳥兒唱起了晨歌,雞鴨們也從窩裡扭噠出來,母親早已把早飯準備好喚我們幾個娃娃起來吃早飯。此時,母親再忙也不會忘記那些雞鴨們,“咯、咯、咯”地喚著給它們餵食,雞鴨們圍在母親的腳下爭搶著金燦燦的玉米粒,一會兒就把地上的玉米粒啄食乾淨。母親像對自己的娃娃們那樣溫和地對著雞鴨們說:“多吃點,好多下幾個蛋啊。”吃罷早飯,脫土坯的活拉開序幕。

脫土坯的活當然還是我的母親和大姐做主角,我和弟弟、妹妹三個人說是要幫忙,其實就是玩樂,幫不上忙還瞎搗亂。常常是滿手的黃泥巴,有時小臉上也抹上一道道的黃泥,像泥娃娃的臉蛋。我的母親和大姐自是顧不得我們淘氣玩樂,母親擺好脫土坯的模子,大姐一鍬一鍬地往土坯模子裡填放醒好的泥。我和弟弟、妹妹三個蹲下用小拳頭使勁將模子裡的泥按實,接下來母親再加上一把力氣檢查按實了沒有,最後用一個光滑的平板將模子裡的泥一抹平整,再拔出模子,土坯就制好了。經過近半個月的自然風乾、晾晒,春風吻過一塊塊浸透著母親和大姐汗水的土坯,緩慢地由外到裡通透的晾乾。再看到碼放整齊的土坯塊塊平整,陽光灑下像鍍上了一層金黃,儼然是一塊塊金磚在宅院裡栩栩生輝。接下來,就等著請搭火炕的工匠給我們搭一條新火炕了。記憶裡每當搭火炕的工匠給我們家搭火炕時,他們望著手裡握著的土坯總會“嗞嗞”聲先出口,“瞧瞧這土坯脫的,光滑平整、好用,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周正結實又耐用的土坯了。”一旁照應著的母親,臉上也會有一抹淡淡地笑容。那是我記憶深處母親燦爛的笑容,但是我知道,那燦爛的笑容裡卻不知道飽含了她多少辛勞的滋味。

火炕搭好了,鋪上一張手巧的母親用蘆葦做原材料編制的炕蓆。夏季,偶爾隔三差五地給火炕過過火,目的就是驅散一下夏季裡滋生的潮氣。夏夜,枕著還泛著泥土、麥餘子和蘆葦的清香的火炕,身下是涼爽不沾面板的蘆葦炕蓆,原生態的臂彎將農家人擁抱在夏夜。此時,我的母親坐在火炕上一針一線地納著鞋底、繡花鞋,記憶裡不知道穿過多少雙母親親手縫製的繡花鞋。我的母親手巧,給我們四個孩子的繡花鞋幾乎沒有重樣。大姐的繡一朵清荷水靈靈地美,我的繡一朵乾枝梅栩栩如生,弟弟的繡一個虎頭活靈活現足下生輝,小妹的繡一隻小鴨子小巧可愛。昏暗的煤油燈跳動著豆大點的火苗,照映在母親美麗、全神貫注的臉龐上,不知道疲倦的母親就那樣一天天地在蒼老。不忍再看母親忙碌的身影,轉移視線望著透過木格窗灑進來的一縷縷月光,像水一樣鋪在火炕上。房前那棵合歡樹上的花和葉子藉著月光投影在木格窗,宛如一幅幅剪紙畫栩栩如生地浮在木格窗上。風動,花影和葉影也在動,又似是活脫脫的皮影戲中的情景再現。此時此刻,耳邊會不由的有皮影戲的調調浮起縈繞。如水的月光下,炕蓆的編制紋路清晰可見,伸出小手輕輕撫摸,新炕蓆偶有劃手的感覺似乎也變得柔軟起來。小手繼續順著炕蓆的紋路,藉著月色前移,耳邊是窗外幾聲嘶噪的夏蟬和著遠處曠野處傳來的蛙聲一片,聽著、聽著,漸漸進入夢鄉。

夏季走了,秋季也不請自來,而後又匆匆藏起來。冬季早就候在那裡,一眨眼大雪紛飛,故鄉人開始“貓冬”了。此時各家各戶的火炕上,總會聚上三三兩兩的左鄰右舍的嬸子、大娘盤腿坐在火炕上嘮家長裡短。每每聽到窗外有腳步聲,房子的女主人總是笑臉相迎,“大嬸子,快進屋脫鞋上炕,做炕頭那裡暖乎。”若是串門子的嬸子、大娘看到房子的女主人在火炕上紡線,她們乾脆把紡車從自家搬來,幾個人一起有說有笑地紡線、嘮家常,幾架紡車一起“嗡嗡”、“吱吱”地作響一片。因為每家的紡車新舊程度不同,會發出不同的聲音,溫暖如春的屋子裡就像是一場小型的別樣的音樂會。累了,幾個嬸子、大娘也會“歇會煙兒”。在我的故鄉,“歇會煙兒”就是抽上一袋旱菸的功夫,房子的女主人把旱菸笸籮往大家跟前一放,“來,大夥卷個旱菸抽。”大方好客的女主人也會拿出一笸籮自家產的炒熟了的花生、瓜子放在大夥跟前,招呼著嬸子、大娘嚐嚐自己的手藝。一時間,花生和瓜子的馨香散發在屋子,與滿屋的歡笑溫暖相融在一起。後來居住在城裡,我卻時常會懷念起童年家家火炕上溫馨和諧的場面,那種親情其樂融融在城裡是難尋的。歇過了煙兒,嬸子、大娘們幹勁十足,常常是幾雙靈巧的手,均勻地拉出一條條白色的棉線,不多會兒,各自紡車旁的線穗就堆成了一個個小山包。“嫂子,你家的火炕熱的快把我的屁股燙糊啦。”有人嘰嘰喳喳地邊說,邊往炕稍那邊移動紡車,屁股也跟著蹭動著。“他嬸子啊,要是我家火炕把你的屁股燙糊了,你家男人非找我算賬不可哩。”接下來是幾個女人嘻嘻哈哈地一片大笑充盈在整個屋子,連動著煤油燈昏暗的燈光一起跳躍在冬夜,故鄉的冬夜註定不會寂寞。

大雪一場接一場,厚厚的積雪把整個村莊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白皚皚的一種素美。白天打雪仗、堆雪人玩累的那些村裡娃娃們,冬夜就貓在火炕上玩起遊戲來,想起童年的那些時光,那時的我們好像怎麼玩耍都不知道累。男娃們有的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玩五子,那時候農家娃娃哪裡看得到什麼棋子,所謂的棋子不是用花生米、黃豆代替,就是曠野裡撿來的漂亮的小石子,玩起來卻是津津有味。手巧的男娃娃悶聲不響地坐在火炕的一角,正在做一支漂亮的彈弓,冬季用彈弓射麻雀是極好的季節。女娃娃們盤坐在火炕上,玩著一種叫“欻大把骨”(其它地方叫玩羊拐骨)的遊戲。被女娃娃們玩味很久的“大把骨”光滑,有的還塗了自己喜歡的顏色。記憶中的“大把骨”即便是幾隻羊或是豬的拐骨,也被當年的我們玩出很多種花樣來。印象最深的當屬一種簡單易學的方法:幾個女娃的“大把骨”各出多少由自己定,然後大家的混放在一起(等遊戲結束後各自的自己會熟識不會拿錯)。遊戲開始,將所有的“大把骨”隨手平攤在火炕上,平攤在火炕上的“大把骨”裸露的截面不同,此時玩家取一個自帶的花布包高高拋起,在丟擲去的花布包沒有回落在手上之前,趁機將不同截面的“大把骨”依次翻成同樣的截面。在遊戲規定的拋包次數內,以“大把骨”呈現在眼前的截面相同為準,最後玩家再次丟擲花布包,在花布包回落之前一把抓起火炕上多少“大把骨”歸玩家所有。常常是勝者棉襖兜裡鼓鼓地樂呵呵地回家去了,輸著自是一臉失意。不過,一會兒就忘卻了,大不了明天再贏回來。想著,一眨眼功夫就枕著火炕的熱熱乎乎睡去了。現在回想起來,童年總是在無憂無慮中度過那些美好和快樂的時光。

童年,最令我記憶猶新的就是坐在熱炕頭上吃冰塊和冰渣子。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遠不像現在的孩子們各種零食不斷、還要挑三揀四的。尤其是生活在農村的娃娃們,只有等到年三十的晚上才有塊水果糖吃,平日裡就是奢望了。記得到了冬季一上凍,農家過堂屋裡的大水缸表層就會結一層冰,若是到了三九天,早上起來做飯,想使用水缸裡的水還需拿著菜刀把冰鑿開才能取出水來。冬季寒冷不說,夜長晝短,每天吃罷晚飯天就漆黑一片。冰天雪地的季節,貓在火炕上是最美的享受。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反正一旦大水缸裡結了冰渣子或是一層冰,總會時不時地拿著水瓢從大水缸裡撈些冰塊和冰渣子出來,坐在火炕上“嘎嘣嘎嘣”地嚼著沒滋拉味的冰塊和冰渣子,還個個津津有味似乎嚼出的是甜滋滋和無盡的快樂。那時候故鄉的井水的確甘甜清洌,童年記憶裡,常常是坐在熱炕頭上一塊不夠還會嚼第二塊、第三塊……直至冰的脣齒涼颼颼地才肯罷休。後來條件好了,有時候在炎熱的夏季坐在空調房裡吃上一根幾元甚至十幾元的冰淇淋或者冰棒,都尋不到當年冬季坐在火炕上吃冰塊和冰渣子的那個甜滋滋的味道。是啊,儘管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人們的味覺或許越來越挑剔了,但是一些新增劑在產品中大量的摻入,自是不可能與鄉土氣息的那種入口純正,純天然的氣味相媲美的。至今,我依然會回味出當年的冰塊和冰渣子的味道,那是故鄉的味道。

時光飛轉,飛雪飄著晶瑩向著一年一度的年走來。火炕上的紡車“嗡嗡”、“吱吱”,紡出了農家人的欣喜,也紡老了歲月。不過故鄉的火炕依然默默地暖著,而且也會派上大用場,黑瓦盆放在熱炕頭生黃豆芽,一天一個驚喜給你。母親和好的白麵,捂上一個小被子,也挨著黑瓦盆吸取熱炕頭的熱量和溫度,用不了多大會兒功夫,面已經發得老高。灶膛旁的風箱也唱起了歡樂的歌,一大鍋白花花的饅頭散發著麥香出鍋了。火炕更加熱乎了,老人盤腿坐在火炕上,等著晚輩來拜年。這一切,都是記憶中最溫暖的,只是自從離開故鄉,我再也沒有機會睡在火炕上美滋滋地做一場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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