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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中國古典詩詞感發》

我時常覺得自己讀書太少所知有限,尤其像中國古典文學這麼龐大深遠的領域,我知道的簡直是少到連皮毛都不足以去形容了。舉個例子,最近有一本書《中國古典詩詞感發》,大家看了如獲至寶,這時候我才後知後覺拿起來看,才發現作者顧隨先生就是我們都很熟悉的葉嘉瑩這位全解中國古典詩詞的大家,她的師父她的老師。

淺談《中國古典詩詞感發》

我發現顧隨有另一個筆名叫“苦水”,是民國年間一個小說家,而且顧隨很特別,他過去在北京大學讀的是英文系,所以他是一個典型的民國時代的學人,中西貫通的大家,他上課啟發了許多的後來學子,比如葉嘉瑩。

這本《中國古典詩詞感發》,很多朋友覺得這本書會讓人想起木心的《文學回憶錄》,但其實是各有不同,有一點是一樣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那一代人上課的特徵,就是說到哪就是哪,真的配上了這本書名的“感發”二字,有感而發,明明是要跟大家講一件事,上課的時候說著說著就跑馬跑遠了。

但這個跑馬跑遠了又怎麼樣呢,看葉嘉瑩寫的序,她說先生之講課純以感發為主,全任神行,一空依傍。是我平生所接觸過的講授詩詞最能得其神髓,而且也最富於啟發性的一位難得的好教師。

講課講了一小時,說是要講詩,居然連一句詩都不講,表面上看來以為都是閒話,實則所講的卻原來正是最具啟迪性的詩詞中之精論妙義,正是禪宗所說的不立文字、見性成佛。

我特別感興趣的是他講韓愈的部分,因為以往我們一般不太把韓愈當成大詩人。但這裡偏偏講退之師說,他說韓退之非詩人,而是極好的寫詩的人,怎麼解呢,他就引述了當時在日本一個很有名的學者小泉八雲,把詩人分成兩種,一是詩人,二是詩匠。顧隨說,我也不肯把韓愈叫做詩匠,但他又不算是詩人,不妨名之曰poem writ-er,“作詩者”。蓋做詩人甚難,雖不作詩亦可成為詩人,但是像韓愈這種人他不能叫詩人,因為在顧隨標準下能叫詩人的很少,詩匠很多,他介乎二者之間,就叫做“作詩者”。

你以為他要講韓愈的詩了,不,他又開始說起來中國文學尤其在韻文上面有兩種風致,一種叫夷猶,一種叫錘鍊,為什麼要這麼講呢,是因為他講韓愈的詩我們欣賞他學習他,學習他錘鍊。但是沒想到老先生這麼一講開夷猶又講下去好長時間,夷猶這兩個字今天我們大家都不太好解,按照一般解釋“猶豫不決”的意思,但很明顯夷猶的意思其實是遠遠超出我們一般理解的“猶豫不決”,他說夷猶有點像飄渺,但是他說中國文學不太能表現飄渺,所以最好叫夷猶。

舉個例子,《楚辭卜居》 裡說“泛泛若水中之鳧”就叫做夷猶,有點用力但又顯得自然,水鳥在水中如人在空氣中,這叫自得,自得就是夷猶這兩個字。

老先生忽然又談到一些詩的觀念,這也是能夠讓我們很多喜歡文學的人有啟發的,他講到形容詞別用太多,太多了就不給人真切印象,要找恰當的字用,而且要懂得觀,能夠觀,他又提到了觀必須要有餘裕,也就是孔子講“行有餘裕,則以學文”,力使盡了你就不能觀看自己了,詩人必須養成任何匆忙境界中皆能有餘裕,寫景有餘裕,悲極喜極也感到情真時,必須要等激烈的到頭了,過去了才有餘裕……老人家到最後果然就只拿一首韓愈的詩說了幾句結束了。當年葉嘉瑩做學生時,上課聽老師如此講課,學到很多東西。今天若老師上課這麼講,學生肯定評分很低,而且還捱罵。

這本書裡最獨特的地方是看到顧隨對於中國詩人的一些品評判斷,很好玩,比如大家都覺得很了不起的大詩人,像李白,老先生對他很不客氣,幾乎關於李白的部分都是批評為主的。一般人都說李白寫詩豪邁,他就說到《將進酒》、《遠別離》 最可以代表太白作風,太白詩第一有豪氣,但顧先生認為,豪氣很不可靠,頗近於佛家所謂“無明”,也就是愚笨,一有豪氣則成為感情用事,感情雖非理智,而真正的感情也不是豪氣,真正的感情是充實的、沉著的,所以他比較喜歡杜甫。

他接著下來還要說到很多人歌頌的《將進酒》,他說這首詩不免俚俗,他說李白杜甫兩個人,有趣的地方是李白有時候流於俗,杜甫有時候流於粗糙,李白有時候順筆寫去不免就露出破綻,比如他講《將進酒》的結尾,老先生告誡大家,初學者容易喜歡這種句子,這句子有什麼問題呢,有勁但是不可靠,誇大沒有內在力,實在上只是自欺欺人,自己麻醉自己,追求心安。在他心目中中國最好的詩人還是陶淵明,那麼除此之外他又提到了一些詩人,甚至蓋過李白的,比如說初唐詩人王績的《野望》。

再比如陳子昂 《登幽州臺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他像評李白一樣的'評法,就好像暗示他也寫得很俗,但這個俗卻又好了,為什麼呢,他這麼講,唐朝的人寫詩不避俗,不避俗自然不俗,俗都不要緊。宋朝人怎麼樣呢,宋朝人避俗,比唐人俗的還俗,這句話寫的真好!他就說到陳子昂這首詩,用意很好,這個意,古人今人不同,今天的人講意思也就說講道理,是相對的,而詩是可以說理的,絕對的理。就是超越是非善惡好壞,那麼最大的真理就在《登幽州臺歌》裡,一切是非善惡皆可以放下,這個詩是詩裡面用意的代表作。其實很高的哲學論文裡也有一派詩情,說理的文章也可以寫得很有詩意,不但有深厚的哲理也有深厚的詩情,比如說《論語》,或者莊子裡《逍遙遊》、《養生主》、《秋水》,《論語》裡“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不但意味無窮而且韻味無窮。然後他忽然又來句英文,意思就是說一個哲學家在他最好的時候是個詩人,而詩人在他最好的時候又應該是哲學家……

他繼續講,詩人總該寂寞,要有寂寞心你卻要能夠寫出偉大的熱鬧的作品來,他又講到小說,像《水滸傳》、《紅樓夢》都是作者晚年的作品,極窮困潦倒的時候曹雪芹他難道不寂寞嗎,但是寂寞的時候卻能夠寫熱鬧的作品,寂寞心老寫寂寞寫下去,那就是枯寂那就沒意思了。

顧隨,學者、作家、詩人、劇作家、書法家。1920年北京大學英文系畢業後即從事教育事業。長期任教於燕京大學、輔仁大學、北京大學、河北大學等高校。他有廣泛的興趣愛好,著作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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