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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鐮刀是個寶散文

秋風嘹亮起來的時候,一把鐮刀的歌聲也會嘹亮起來。

一把鐮刀是個寶散文

山屯裡,有好多的農具都懂音樂,都會奏樂,都會歌唱。農具們奏樂時,會奏出笛子悠揚、二胡悠揚、古箏悠揚、鋼琴悠揚。農具們歌唱時,會唱出通俗之韻悠揚、民族之韻悠揚、美聲之韻悠揚。

一把鐮刀在山屯的宅院裡,總會佔據一個很是顯眼的位置,撩人眼眸,誘人遐思。那個位置,就在堂屋屋簷下的窗櫺上。堂屋是一家人出入的要塞,也是會聚一家人視線的要地,堂屋對於一戶人家來說,如一個人的咽喉。一把鐮刀,就掛在堂屋的窗櫺上,鐮刀的頭朝上,鐮刀的把垂下。在我的心裡,窗櫺掛鐮刀,總是美麗成一道別致的風景,讓我駐足,讓我賞心悅目。

山屯人真是利用宅院空間的高手,每一個空當都有每一個空當的指向和用途,哪兒也不閒著,哪兒也不浪費。豬圈、雞架、狗窩,都在每一家的宅院裡有秩序地排列著,大有大的道理,小有小的說道。每一家使用的農具,也都在一個合適的位置放著:犁杖掛在屋簷下,鍬鎬立在門後頭,鐮刀掛在窗櫺上。

在山屯人心裡,所有的農具,都是生產和生存之本,都是心肝寶貝一樣的東西。不好好地待敬大大小小的農具,到了使用它們的時候,它們就會不好好地聽使喚,就會給主人一個眼罩戴戴,就會耽誤主人的事。

我不知道山屯人為什麼把鐮刀掛在堂屋窗櫺之上,掛在一個最顯眼的位置。似乎哪家窗櫺上缺少了一把鐮刀,就好像缺少了一個宅院的組成部分,就好像缺少了一個居家過日子的組成要素。

有時,一個窗櫺上會掛兩把鐮刀;有時,一個窗櫺上會掛三把鐮刀;也有時,一個窗櫺上會掛一排鐮刀。窗櫺上掛的鐮刀多的人家,出出入入的人就多,說說笑笑的人就多。這樣的人家,總讓許多許多的目光羨慕著。這樣的目光聚多了,這家宅院就有了人丁興旺的運氣,就有了日子興旺的運氣。山屯裡好多事都是這樣,物添人氣,物添財氣;人借物貴,人借物威。

屯東頭的四太奶有一塊摸起來光溜溜的捶板石,有一對兒摸起來光溜溜的木頭棒槌。有了這一套東西,山屯裡的小媳婦們都願意有事沒事地跟四太奶套套近乎、說說話、嘮嘮嗑。四太奶高興了,就願意把她的捶板石和木頭棒槌借給那些嘴甜、會來事兒的小媳婦們用,小媳婦們高興了,四太奶也樂呵。

山屯裡,每一把鐮刀都會被一個人操持,天天都會忙碌,甚至一年四季都不會清閒下來。但是,真正讓一把鐮刀紛飛起來,聲音“沙沙”地嘹亮起來,還是在秋風颯颯向人們招手的時候。秋風招手的時候,幾乎所有的莊稼,都到了應該收穫的季節,都到了應該由一把鐮刀掌控的季節。“三春不如一秋忙”,秋天的時節裡用好一把鐮刀,收成才有了把握。

我們那個山屯裡,我爺爺喜歡拿著一把鐮刀,我的父親也喜歡拿著一把鐮刀。我是爺爺的孫子,是父親的`兒子,我同樣喜歡拿著一把鐮刀。不拿一把鐮刀,手裡就感覺缺少點兒啥,就覺得手裡空空的,就覺得掌心發癢。是缺少一種興致,還是缺少一種精神?心裡有一種感覺,但嘴上說不清楚。

每一年,爺爺都要安一把使起來順手的鐮刀,有時,一年裡會安上兩把。爺爺有個習慣,就是啥農具都用自己的,不會輕易張口去跟別人借,似乎去借別人家的農具用,就是沒骨氣,就是過日子不上心。日子過得啥樣不要緊,但決不能讓別人背地裡說三道四,沒了尊嚴。爺爺的宅院裡,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農具,幾乎啥都不缺。

為了安一把使起來順手的鐮刀,爺爺要趕幾趟大集,每一趟都會在賣鐮刀的小攤前來來回回地撒目,甚至蹲在某一個小攤前一遍一遍地敲著鐮刀片,細聽鐮刀片發出的聲響,辨別聲音是脆快些,還是悶鈍些。用聲音來判斷鐮刀的質量,是爺爺的拿手活。在爺爺心裡,聲音脆快的,鐮刀的質量就好一些;聲音悶鈍的,鐮刀的質量就會差一些。爺爺買鐵打的農具,差不多都用這種辦法來鑑別質量。

其實,爺爺不管買啥東西,都是從聲音、色彩和手感等方面來判斷好壞。我相信,爺爺的耳朵,爺爺的眼睛,爺爺的雙手,都有特殊的鑑別力。爺爺買東西,從來不會將就,置一件是一件,買一樣是一樣。相不中的鐮刀片,不管貴賤,爺爺說啥都不會買回家。爺爺知道,將就了一個鐮刀片,就會耽誤一季甚至一年的收成。

一把鐮刀在手裡用著,爺爺就開始物色新的鐮刀片,開始物色新的鐮刀把。於是,爺爺手裡還有一把舊鐮刀時,堂屋的窗櫺上,往往已經掛上了一把新鐮刀。新鐮刀掛在窗櫺上的時候,爺爺的臉上就有了放心的微笑。

有時,我會站在爺爺家的大門口想,爺爺手裡的那把鐮刀,是不是山屯裡最忙碌的一把鐮刀?爺爺家柴禾成垛,爺爺的羊草成垛,爺爺家賣錢的荊條排成排,爺爺家賣錢的棗刺兒排成排。爺爺的那把鐮刀,總是操持在爺爺手裡,與爺爺形影不離地做著一件又一件收割的事情。爺爺是山屯裡最忙碌的人,他手裡的鐮刀,也必定是山屯裡最忙碌的鐮刀。

有時,一把鐮刀會獨自操持在爺爺的手裡;也有時,一把鐮刀會與鍬、鎬、扁擔啥的一起陪伴著爺爺。有一把鐮刀陪伴著爺爺,爺爺看見應該收割的東西,不管是多還是少,都會不失時機地把它們收割下來,變成自家宅院的財富。爺爺堅信一個理兒,啥東西都會一變十、十變百,都會聚少成多、聚捆成垛。

一把鐮刀,把爺爺手上的老繭磨得越來越厚實,爺爺手上的老繭,也把鐮刀把磨得越來越光亮。爺爺的手粗壯著,一把鐮刀就總有做不完的事,爺爺家的院子,就有源源不斷的收穫。有收穫,一家人的日子就會溫馨、快樂、幸福。溫馨、快樂、幸福是爺爺那個宅院永遠不變的主題

爺爺手裡的那把鐮刀,總是被爺爺用屋簷下的那塊磨刀石磨得鋒快。一把用過的鐮刀,不管時間咋緊,也被爺爺“沙沙”地磨出來,絕不過夜。爺爺磨鐮刀,似乎有一套特殊的理論。爺爺不管做啥事,都有自己的一套理兒,沒理兒的事,爺爺就不會去做。做過的事,做對的有對的理兒,錯的也有錯的理兒。一些話,總會不錯時機地從爺爺的嘴裡說出來,來給他做過的事下個定論,打個圓場。於是,做對的事更圓滿了,做錯的事也順理成章地下了臺階。

爺爺磨鐮刀時,心裡考慮的是收割的東西。割材質較硬的東西,磨刀時的傾斜度就稍稍大一點兒;割材質較軟的東西,磨刀時的傾斜度就稍稍小一點兒。傾斜度稍大一點兒,磨出的刀刃就厚一些,割硬材質的東西,刀刃不容易鈍;傾斜度稍小一點兒,磨出的刀刃就薄一些,割軟材質的東西,刀刃就顯得輕便些。

後來,爺爺就乾脆預備了兩把鐮刀,一把寬鐮的,用來割像荊條柴禾之類的材質較硬的東西;一把窄鐮的,用來割像高粱苞米之類的材質較軟的東西。寬鐮的,沉實一些;窄鐮的,輕便一些。

到了秋天,爺爺的衣兜裡,就有一塊四四方方的磨刀石裝在裡邊。有了這一塊磨刀石,爺爺心裡就感到特別踏實,割啥東西都不用擔心鐮刀的刃不鋒快。一用起鐮刀來,爺爺就會在歇息的時候,從衣兜裡掏出那塊四四方方的磨刀石,把手裡的鐮刀“沙沙”地磨一磨。手裡磨著刀,爺爺的嘴裡也會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磨刀不誤砍柴工”來。

一把鐮刀被爺爺用得順手了,就成了爺爺手裡的伴兒,即使用到僅剩窄窄的一條,爺爺也捨不得把它丟掉。當一把新鐮刀代替一把舊鐮刀操持在爺爺手裡時,爺爺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一把鐮刀被山屯裡不同的人操持著,收穫也必然是不同的。一把鐮刀操持在爺爺手裡,會把一片山割得光禿禿一根草也不剩,也會把一片莊稼割成整齊劃一的捆,割成疏密有序的排,割成方方正正的垛。爺爺用一把鐮刀割下來的所有東西,成捆的,成排的,成垛的,都在展示一種特別的藝術精緻。

爺爺用一把鐮刀割東西,留下的茬都是平展的。不會使鐮刀的人,割東西留下的茬是尖的。爺爺割的荊條,割的山棗刺,茬口兒一個形,一個角度,一個硬度,荊條編傢什好用,棗刺兒柵牆好用。我真的分不清,山屯人向爺爺投來尊重的目光,能有多少是與爺爺手裡的鐮刀有關。我分不清,山屯裡的人一定會分得清。

我九歲的時候,終於有了一把屬於我自己的鐮刀。好像從七歲那年開始,我就央求著父親給我買一把鐮刀。我總是跟父親說,我爺爺七歲時就開始耪地了,給我買把鐮刀割柴火行吧?父親答應是答應了,可就是不落實。於是,我就偷偷地把父親和母親用的鐮刀拿出去,到山坡上,像模像樣地學著爺爺的樣子去割柴禾。

有一天,我一鐮刀下去,正好砍在左手的食指上。也許就是這一刀,讓父親打消了早一點兒給我買一把鐮刀的念頭。我真的恨自己的手不爭氣,誤了我在家裡當小大人的大事,誤了我成為七歲時的爺爺的大事。

我揹著書包上學後,父親終於跑到離家八里多的琉璃瓦。我拿著嶄新的鐮刀片,興高采烈地跑去找爺爺,讓爺爺給我安上把。爺爺拿出那根準備他自己用的鐮刀把,像給他自己安鐮刀一樣,給我安上了一把我心裡期盼已久的新鐮刀。

於是,這把鐮刀就成了我的伴兒。有了這把鐮刀,我就有了學爺爺、學父親的資本,也有了討母親歡喜的資本,我們家也不斷增添著新的收穫。當一把又一把新鐮刀替換出我手裡的舊鐮刀時,我的手已經變成了和爺爺、和父親一樣的手了,我被一把又一把的鐮刀引領成一個懂得收穫的人。

山屯人的生活,不能沒有一把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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