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

當前位置 /首頁/範文/文學/列表

我心中的河散文

很早以前,老屋門外那條波光瀲灩的小河,在村子的中心線上迴旋著打了個水靈靈的結,晝夜輕吟著穿過排排瓦舍,徑自蜿蜒到廣闊田野的盡頭去了。她是從寬廣的煤運河腰窩間輻射出的一條細弱支流,是滋養哺育著故鄉的一根生動的血脈;她是從光陰深處走來、流淌在我心中的河……

我心中的河散文

和世間的所有河流一樣,小河有屬於她自己的悲歡故事。早年聽祖父講起這樣一件往事:還是在八年抗戰那會兒,日本兵在村子裡徵召苦力,說是去帝國本土修建礦場。那是臨近春節的三九天氣,鄉親們被荷槍實彈的鬼子驅趕到臨近小河石板橋的碾穀場。有個老鄉只因對“維持會”的漢奸吐了口水,被鬼子頭朝下塞到小河的冰窟窿裡,並嗚哩哇啦地吼叫著用刺刀去刺。這個人的水性很好,居然憑著頑強的求生意志,掙扎著一身鮮血從另一個冰窟窿裡逃了出來。就在那一天,他和很多不幸的故鄉人一樣,被關在一節密不透風的悶罐車裡去往了遙遠的異族他邦。他也是唯一一個在戰爭結束時僥倖活著回來的人。他是在回家後的第二年春天死去的。據說,在他去世的當晚,靜靜的小河上空忽然無端地風淒雨驟,細細聽去,彷彿有無數哀怨的聲音在呻吟,老人們都說那是漂泊在外的鄉魂尋回桑梓的水邊哭泣來了,是小河捧出了一朵朵白花在為隕落的兒女低吟一首痛徹心扉的輓歌。由此我知道了,流淌在面前的這條小河,其實是一條曾經在苦難中前行的河,一條曾經淪為侵略者手中繩索的河,一條曾經晝夜哭泣的悲傷的河。但她同時也如一面明察善惡美醜的鏡子,清晰地照出了歷史的本來面目。

正像遮蔽住天空的陰霾遲早會散去、陽光終將再次普照一樣,在我記事時,走出歷史陰雲的小河重獲了勃勃生機。站在村中心的石板橋頭極目遠眺,逶迤而來的小河彷彿從白雲城郭舞出的一條斑衣水袖,在綠意如塗的故鄉田野輕盈舒捲;近看,平靜的小河猶如包裹著藍天旭日的晶瑩琥珀,細鱗可數的魚兒飛翔在墨綠銅青兩相染的水下森林;或春或夏或秋,沿河岸密植的垂柳在風中飄散開柔軟的絲絛,彷彿妝點著小河隨風曳揚的華美流蘇,含情脈脈地吻過那波那浪;近岸茂盛的蒲叢,成為色彩豔麗的水鳥安適的故園,盈耳清冽的啼聲化作生動的依依戀歌;冬日的小河也並非蕭條景象,她彷彿在一夜之間束身成一條閃爍銀光的通衢,一架架嗤嗤作響的冰車帶起多少歡聲笑語,迴響在一望無際的湛藍天宇……

那時的小河,不單風光旖旎景色宜人,而且鳥族聚集魚蝦豐饒,她成為哺育著故鄉流動不息的天然寶藏。駕輕舟、下魚簍、放鸕鶿、布沾網……當年的人們綻放著燦爛笑容、一次次滿載而歸的情景,至今留存於腦海。應該說,那是無聲的小河對家鄉無私的饋贈,讓身處清貧中的鄉親感受著生活的愜意與美好。她給鄉親們帶來的不只是物質上的需求,更是精神上的愉悅與滿足。她就如同一位平凡卻又偉大的母親,盡她的所有潤澤養育著故鄉的每一個兒女,那是沒有任何企圖與索求的付出,她一直在默默地獻出她的愛。

最令人留戀的時節當屬夏日,這時的小河正是飽滿豐盈的時候。在我的記憶裡,一直有這樣一幅場景在浮現,那幾乎已是伴隨我一生永遠鮮活著的一個夢。黃昏時分,暑氣已然消散,通紅的落日眼看就要沉入最遠處那戶人家的屋脊背後,水流潺潺的小河裡卻一派熱鬧景象。石板橋的一側,赤條條的頑童在水中歡騰著嬉戲,受驚的鴨群喧鳴著撲打翅膀逃上岸去;橋的另一端,幾個年輕女人潑辣地赤了雙腳立在淺水處,彎了婀娜的腰肢把手伸進清涼的溝底,碩大的河蚌、綠色的田螺,被她們一隻只摸出來,扔進浮在身邊的大木盆裡。水花四濺中,西天晚照的餘暉灑在了一張張朝氣蓬勃的面龐上,灑進了一雙雙滿含期待與喜悅的眼眸中。最後的一道晚霞恰在這時燃起在炊煙裊裊的村莊上空,照亮了小河水流間一枝枝盡情綻放的向陽花......

於夏秋之交的夜晚“聽螃蟹”的經歷,同樣讓我常懷思憶。要叫“聽”而不是捉,是因為螃蟹呼吸時會不斷地吐出氣泡,氣泡破裂發出“噗噗”的聲音,只要靠著靈敏的耳朵捕捉住這樣的響聲,找到它們是很容易的。提一盞馬燈,走在月色朦朧的河岸,側耳聆聽,除了那綿綿的“噗噗”聲外,還有水岸溪頭如鼓之鳴的蛙聲、穿柳林踏清波盡意飛揚的風聲、細如觸角的草葉窸窣搖擺聲、薄薄的月光與氤氳霧氣的交相飄落聲;也就是在那時起,我終於懂得了,穿過了村莊的小河,其實是一條孕育了故鄉所有生靈的河流,一條馱著夢想飛翔的河流。她是被故鄉大地捧出的一架深情的琴啊,那被河風摧開的波紋不就是她根根抖動的琴絃嗎?那朵朵浪花不就是一隻只飛翔在璀璨星空下的.閃亮音符嗎?

對小河有著糾纏不清的情結,還緣於另一段真實的往事,一個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

那年我三歲,正是嚴冬消去春寒尚料峭時節。穿過村莊的小河,向陽的河坡上已經拱出了寸許高的葦錐,軟綿綿的黑土上一些零星的野花怯怯地迎風開著,河面上還覆著一層彈指可破的浮冰。我恍惚記得,好像是在那反射著陽光的冰面上有樣東西吸引著我,在我彎下腰去拾取的時候,腳下一滑,整個人栽進了水中。由於年紀的緣故,以後發生的事真的難以記起了。直到很久以後,才聽母親說起,是一個名叫段志遠的村人將我從死神的手裡搶了回來。那是一個尚未成家的年輕後生,那天他恰在我落水的時候經過橫跨在小河上的石橋,猛然發現了浮沉在水中正隨水流遠去的一個孩子,匆忙中他只把棉大衣甩掉,鞋都沒脫就跳進了冰涼刺骨的水裡。聽母親講,多虧了他當時的一個動作,才將奄奄一息的我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然而,世上的事就是這樣無奈,僅僅時隔一年,他便在地震中去世了。他是因為救人遭遇餘震而走的,走得那樣匆忙。那麼年輕的生命,剛剛是芳華初綻的時候,轉眼間無聲無息地隕落了。我甚至不能記起他的樣子。對我來說,這個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我寧願相信他一直就在那家鄉的石板橋上,在穿過了村莊的小河中,微笑著為我敞開懷抱!我寧願相信,他就是那條晝夜流淌的小河,一直在默默地陪伴我走向遠方……

現在,當我又一次站立在小河岸邊,彷彿站在了光陰入口。透過那清亮的水波,我看到了小河的過去,她的如歌行板,她的似夢悲歡,更看到了她的未來。哦,故鄉的小河,永遠在我的心中流淌……

TAG標籤: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