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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則爛漫遺事美文欣賞

幾則讓今人嘆息的爛漫遺事無意中穿越了時空,被我翻讀———

幾則爛漫遺事美文欣賞

姜女白,取別之後,便爾西邁,相見無緣,書問疏簡;每念茲對,不捨心懷,情用勞結。倉卒口(復)致訊息,不能別有書裁,因數字值給(信)復表。

這是一段大約寫於三國至前涼時、距今約1500年的殘札,署名馬羌。她也許是一位女子(羌女),這殘札便是寫給她戀人的情書的一截了。據說它被發現於一所古代民居牆壁的夾壁裡。發現的人是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發現的地點是羅布泊一帶,發現的時間是清朝末年可能是他第一次來中國探險的時候。

羅布泊周圍,西漢時的樓蘭國內有羌人部落。《水經注·河水篇》載:“河水又東注於澤,即經所謂蒲昌海也。水積鄯善之東北,龍城之西南,故姜瀨之虛,胡之大國,蒲昌海溢,蕩覆其國。城基尚存而至大,晨發西門,暮達東門。”姜、羌往往通用,“姜瀨之虛”,即姜人或羌人在水邊殘留的遺址。《涼州異物志》稱:“姜賴之虛,今稱龍城。”由於姜賴王恆溪無道,觸怒上帝,上帝遂溢蒲昌海水蕩覆其國。這自然是神話了。

書簡不論是出於羌女之手,或為漢人代筆,都讓人泫然神思。這封信,或許在收信人收到後,把它藏在夾壁裡,成為時光和他(她)自己的祕密。但也有可能,那位寫信的人寫得信成,卻無法寄出,最終自己珍藏起來。人說紙壽千年,這竹簡也有不止千年的命和心啊!肉身化作了沙漠裡的塵埃,深埋心底的愛,這人間樸素的情感,通過殘札,在沙漠的耀人陽光下,毫不起眼、也不可思議地,展現在眼前。一霎那間,乍現永恆的淡淡痕跡。

人生總不免一些痴望,其實也很好,比如羌女在成就了又劫掠了她的蒼茫時空裡,甘心對她的良人“不捨心懷,情用勞(牢)結”。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與(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這首五言詩留在了湖南省望城縣唐代銅官窯1974年到1978年間出土的一個陶罐上,也被收錄在《全唐詩續拾》中,歸在無名氏名下。唐代長沙銅官窯,是未見於史籍記載的民間瓷窯。已發現的幾百件器物上,題寫著各種詩句數十首,基本屬於流行在市井巷裡的歌謠,唐代潭州的那些“無名”的民間風情,通過陶工有心無意的簡單刻痕,凸現在這些陶罐上了。

但這首詩很可能是出青樓歌館的。與之相近的,還刻有比如“自從君去後,常守舊時心,洛陽來路遠,還用幾黃金”、“客人莫直入,直入主人嚷,扣門三五下,自有出來人”等謠曲。但也很好,質樸可喜。我們為什麼要可笑地苛求古人呢?

唐朝那位無名的美人終做了灰與土,她用她的這首詩,和她也許波瀾不驚、也許慘愁苦短的一生,通過無名陶工的手,向我們闡釋著萬古常新的歡愉和無常。

我注意到這些語言的質樸,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刻寫的她(他)身份的卑下。因為其中有錯別字。

人生其實不免有一些錯舛,比如幾個錯別字。

還是斯坦因,還是在特克拉瑪乾的腹地,漢代西域三十六國之一的精絕國遺址的黃沙中,1929年出土了一批漢簡,史稱“流沙墜簡”。其中有一枚,上面以古樸的隸體刻有這樣一行小字:

奉謹以琅,致問春君,幸毋相忘。

這自然也是一封情書。也許是一個戍邊的男子,在“不破樓蘭終不還”的征戰歲月的時光罅隙裡,面對匆忙郵差的催促,要將一塊琅(玉佩)作為信物,送給他心愛的春君,問候她,並懇請她不要忘記了自己。寥寥數字的漢代殘簡,讓人感慨不已,“幸毋相忘”的“幸”字中,隱含著多少當日擁有的幸福、珍惜,與希望屬於自己的歡樂時光能夠稍微凝固、甚至永恆的,並不切實際的`小小願望。這願望是美的,我們藉此聽得到一千年前一個人真率的呼吸,急迫,虛無。

也許還有一種解讀:這是一封情書兼家書。收信的人是一位也許最終折戟沉沙的戍邊武士。春君,就是那男子的名了。他收沒收到這封信、記沒記取家鄉的這份情意,不得而知了。

當年陸續出土的漢代竹簡,後來由王國維編成《流沙墜簡》。再後來,周作人讀到此書,看得此簡,寫下一首七絕:“琅珍重付春君,絕塞荒寒寄此身。竹簡未枯心未爛,千年誰與再招魂。“千年誰與再招魂。周作人的文字一向偏於乾澀苦冷,但這首詩,是熱的,直抒胸臆。鍾叔河認為,“在他的七絕中,這是寫得最好的一首。”

人生總不免一些悵惘,其實也很好,比如讀到這樣的一枚墜簡,我們會徒然地探詢:春君會是誰?那個叫做馬羌的女子又會是誰?

走過街巷、走過門庭或整潔或凌亂的重重人家,你用心看過去,也許春君就在不遠處,馬羌也在不遠處。當然還有那位怨艾如海的唐朝女子。天光暗轉,不經意間,方才還是如織的粘稠人潮,走著走著就漸漸散了。短暫的一生,總是悲欣交集,能不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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