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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的散文

不要總以為南城根永遠是灰撲撲的,也不要總覺得南城根的生活一年四季都如一汪死水,無波無瀾。這樣想著,你就錯了。

日子的散文

當然,幾百人,擠在城裡巴掌大的地方,像一窩螞蟻,確實渺小、平凡,也吵吵嚷嚷,忙忙碌碌。可偶爾有時候,南城根,也會熱鬧、光鮮一陣子,也會擁有一段閃亮的日子。雖然這些日子,短暫如毛線頭,單調如一陣咳嗽,在喧譁與騷動的城市,也激不起大波浪。可這樣的日子,也像一盞蠟燭,映亮了南城根乾燥、皴裂的兩腮上泛起的紅暈。

那是臘月,初雪,和2002年的第一次雪一樣,來得遲疑而又忙亂。白茫茫,從西北趕來,踏著凌亂的腳步,跌落在了這狹長的城市。於是此刻,撲面而來的雪花,像一件棉衣,披在城市的背上,也裹上了南城根消瘦的肩頭。26號院,人頭攢動,一場簡單的婚事,如期而至。紅油漆剝落的木門上,貼著喜字,描金紅紙的對聯,讓面色蒼白的雪花有了淡淡的血絲。新房,是租的,在一樓中間,進門,一個十平米的小客廳,右手套著一間僅容一張雙人床的臥室。不過現在,房子裡面,白灰刷了一遍,掛上相框,貼上喜字,繃著綵帶,也簡單購置了幾件傢俱,諸如電視、洗衣機、沙發等等,讓一度晦暗無光的屋子,頓時顯得蓬蓽生輝,真是蓬蓽生輝。

屋子是擁擠的,塞滿了親戚朋友,也有人蹲在院子吸菸、諞傳。小小的院落,蓋著一層雪,被踩的亂糟糟。新郎穿著嶄新、筆挺的西服,鋥亮的皮鞋,似乎還是抵不住臘月的寒冷,讓他瑟瑟發抖,或許是緊張和興奮吧。他頭頂著一簇絨絨的雪,哈著白氣,忙前忙後招呼人。新郎是社群的一名計生專幹,農村出聲,三十歲過了。他本來想等等,等申請的經濟房下來,在自己的新房結婚,可等不住了,父母逼得要命,再不結,他們老兩口就進土了。還好,人家女方的孃家沒有嫌棄租房結婚,就說了幾句,蒸饃沒吃——在籃子裡放著哩,房有就行了,遲早沒啥,只要娃娃互相誠心就對了。新娘在一家醫院上班,招聘的,租房結婚,也同意了。

婚禮是那樣的簡單,但也是那樣熱鬧。早上十點半,新娘和孃家人來了,披著兩肩雪。狹長的巷子,響起了鞭炮聲聲,清脆的響聲迴盪在南城根,驚起了屋簷上的一層雪,濃烈的硝煙,瀰漫了白茫茫的巷道。有人從窗戶伸出頭,瞅著熱鬧,有人站門口,瞧著新娘子。親戚們湧進房,哈氣、搓手、跺腳,新郎給新娘的長輩敬酒,三杯下肚,辛辣的酒氣穿腸而過,暖意襲身,醉意也浮上了刻滿皺紋的眼角。隨後,所有人你你擁我擠,像一條河,湧進了南城根,去了酒席上。

雪下著,那麼安靜,有條不紊,撲簌簌落下來,敲打著門口殷紅的對聯。這是一年裡,南城根少有的熱鬧。一場婚事,足以讓小小的地方染上一層薄薄的喜慶。

當然,喜慶的日子,還有八月的一個午後哦。小暑大暑,漸行漸遠,秋分白露,環環相扣,清涼的風颳過天幕時,瓜果在巷道里隨風飄香。南城根33號,房東老門坐在二樓的屋裡,招呼著幾個朋友。老桌子,擺在當中,擦得黑亮,是天水雕漆廠的老漆器。桌上,一碟天水酒碟,一盤油潑豬耳朵,還有涼拌洋蔥木耳、油炸雞塊各一份。幾個白瓷酒盅,盛滿了白酒,一瓶老金徽,已經喝了六兩多。老門又舉杯,來來來,咱兄弟幾個和尿尿泥長大的,啥話也都不說,乾一杯。他酒杯一送,脖子一仰,“吱”一聲,喝了個底朝天。

老門的女兒考上大學了,這是個重點,能不賀一下嘛!老門早早就給幾個朋友說了,瞅個空,來他家喝一場。可一直忙,大夥湊不齊。老門原先在訊號廠當工人,後來下崗了,老婆也沒有工作。後來他弄了個關東煮攤子,推上到處竄。可能是手藝不精,也可能是運氣太背,一天煙熏火燎,也掙不了幾個錢,而人家鄰攤的,吃的人還排著隊,這真讓老門羨慕嫉妒恨。幸好家裡還有十來間房,一個月也租兩千元,這樣,十幾年,日子緊緊巴巴,一天天推過去了。女兒乖巧,學習也好,這次總算考了個如意的學校。老門說,他這一輩子,沒啥驕傲的,也沒啥能耐,唯一不比別人差的,就是生了個爭氣的娃。

酒過六巡,醉眼朦朧。地上躺著兩個空瓶子,酒水也灑了滿地。老門高興,是真高興,他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睛,手一揚,迷迷糊糊地說,我一輩子就是南城根的倒黴蛋,小時候被尚義巷的三球欺負,大了,剛一頂我爸的`班,工人下崗了,後來弄了個爛攤子,差點賠了夫人又折兵。有人把他的手一攔,給他硬灌了一杯,說道,都穿一條褲長大的,你倒黴,我們也好不到哪去。確實,老門的這幾個朋友,日子都混得勉強,有修自行車的,有當臨時工的,最好的一個開了家半大不小的超市,當個小老闆。

就這樣,喝著喝著就大了,舌頭都捋不直了,你一言,我一語,敘敘舊,訴訴苦,大夥都覺得歲月短暫,光陰難熬。老門的姑娘還不停地從廚房端菜,桌上都擺滿了。幾個酒盅醉翻了,臥在菜汁酒水裡。喝到最後哦,大家拍拍老門的肩,翹著僵硬的舌頭說,老門啊,你總算是熬頭了,過幾年姑娘一畢業,找份好工作,你就在南城根出人頭地了。老門搖搖擺擺,眯縫著眼,點根菸,痴痴地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啊,姑娘把自己過好就行了,我一輩子就這鱉命,在南城根生下、長大、老死就算了,來來來,我再打一關,喝高興。

划拳的聲音,顯得異常粗狂,豪爽,雖然帶著生活的辛酸,但是喜悅的。這聲音,飄出門,鑽過屋頂,落進了漸漸黑下來的夜色裡。

其實,南城根,像這樣帶著喜氣的事,像這樣閃亮的日子,不僅僅是26號院的一場婚事和老門的姑娘考上大學,還有許多。比如,44號蓋起了新房,13號院的小夥有了正式工作,最後一個院的牧羊犬生了一窩狗,許師的兒子抽中了輛摩托車,等等。只是,這些都來不及細說,更來不及回憶,一場雪落下來,一陣風吹過來,一切便都成南城根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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