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隨筆

一路走來，一路泥濘，上一趟車已經錯過。

站牌下部的漆已經脫落大半，長滿了鐵鏽，被風硬生生刮出聲音。水泥凳因為無人使用，堆滿了火柴和垃圾。天下起了濛濛的小雨，除了水泥糊的一小塊站臺，周圍一圈根本無從下腳。

她還記得當初，正是因為鄉下落後，才來這裡教書。有點諷刺的是，如今離開這裡也是因為鄉下落後。

那時候，學校只有她一個老師。三個學生，大小不一，都是從一年級教起。最小的那個只有四歲，因為姐姐上學了，家裡沒人帶，就也跟著來學校。孩子們沒過過兒童節，在那天想去買點禮物卻把“進城”說成了“出城”，從此“六一兒童節”變成了“出城日”。雖住在學校，她卻從未早到過，因為孩子們起得太早，自己太貪睡。孩子們不會抱怨，跑去宿舍叫醒她。

近幾年，學生越來越多，老師也多了，家裡似乎不太支援她的工作。現在走，似乎最恰當。

車站，雨小了些，泥地裡滿是渾水。水珠稀疏地撞著地面，濺起水花。剛到的車已經陷在泥裡，司機開始讓大家推車，乘客罵罵咧咧陸續地下了車。她仍站在水泥凳旁，守著腳邊的行李。

“老師。”兩個身影站在雨裡，一高一矮走近站臺。

她們被打溼的碎髮沾在額頭，嘴裡吐出的`霧氣轉瞬即逝，泥包裹著褲管。“老師。”她不敢看那雙眼睛，那個聲音繼續說：“今天不是出城日。”

“老師，”一雙小小的手拉著她，“你又遲到了，今天遲到了好久哦。老師，快來給我們上課。妹妹，我們走吧。”

但是妹妹不走，只是怔怔地看著老師。

“走了，走了。”姐姐看見老師身邊的行李，似乎明白了什麼，她催促妹妹走，聲音略帶哭腔。

“姐姐，你看，老師哭了。”妹妹說道。

那幾分鐘是怎麼過的，她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後來妹妹被姐姐拉走。

她默默上了車。

車窗裡，水汽繚繞。水蒸氣遇冷，在玻璃上液化成水珠。她一點點把水珠擦掉，看著小小的背影越走越遠。車窗外，漸漸模糊。

她留給孩子們一封信。

“孩子們，我也許是你們人生中的一道風景，但絕無永遠。感謝你們陪我走過這幾年。人生的路還很長，以後，沒有我在身邊，也要開心地走下去。原諒我最後一次遲到，今後的課，不再是我教。”信上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