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經典散文

故里，分外地寂寞，數十年後重歸，已是雜樹叢生，滿目蒼夷，滿地狼藉。

心情很平靜。沒有激動，也無喜悅；沒有愛恨，也無悲哀；沒有懷想，也無思念；沒有聲音，甚至沒有顏色；但卻有一絲分外地悲涼。

其實，我早已老朽，斑白稀疏的頭髮那便是明證。有些事過去不是很明白，現在也無須明白，顫抖著的手告訴自己：我的靈魂其實一直在顫抖著，或麼便是一縷魂魄，白髮飄飄，即將魄散魂消了。

然而，這眼前的人非物非，真的只是幻影？

或有或無之際，不經意之間，拾起從前往昔，原來我的心也曾充滿了希望和夢想的歌聲:熱血與眼淚，愛恨與情仇，屈辱與惡毒，嫉惡與怨憂，努力與奮鬥，謊言與欺騙，自私與狹隘，卑鄙與無恥......而此刻，這些還有意義嗎？都如這故里荒草雜樹般，寂靜而可有可無。

一直以來，總是沒奈何地鼓勵以希望自己欺騙著自己，希望用希望的盾構築安全的防護罩，以此抗拒那虛空的無聊與暗夜的誘惑，渴望以此獲得權勢名位光耀門楣，儘管知道希望的背後仍舊是頹廢墮落的空虛，卻仍舊孜孜以求。

也正是這般如此，我的青春從此老朽而去。

年華早逝的感覺，異常揪心，但總以為身外的世界會讓青春永恆，甚至相信靈魂世界裡我將永生，於是更加執著和痴迷。也曾登高眺望山野溪谷，跋涉名山大川，以為生命也如這江河山川一般，跌宕起伏燦爛紛紜；也曾極目仰望星空，以為人生也如這萬千星月一樣，剎那間鑄就光耀永恆的`一瞬……

這般漂渺的希望讓青春顯得一絲悲涼，然而究竟這便是青春，不去嘗試，又怎會知道箇中三味？

書生不再意氣，年少不再輕狂，唯有寂寞的老成以彰顯成熟的衰老。數十年來訓導的結果，便是更加的自私與奸猾，欲欲壑變成執著希望，欺詐變成努力嚮往，奢靡變成幸福徜徉。

於是我聽見斐多菲（Pet?fi Sándor）在吟唱:

希望是什麼?

是娼妓。

她對誰都蠱惑，

將一切都獻祭。

待獻出寶貴的青春

她就一腳把你踹棄。

斐多菲為祖國死在哥薩克兵的矛尖上，他的詩卻還沒有死。可是我卻也將要死了，不是刀劍下，而是希望的蠱惑裡。

遲暮快要來臨了吧，虛妄為之絕望，正如希望為之虛妄。凋零的只是這肉體的花，即便沒有蝴蝶與蜜蜂的朝賀，也沒有月亮和星光，卻也並不能阻擋我尋求這正逝去的悲涼。

所謂的暗夜，那是因為心中沒有光。所謂的希望，那是執著的虛妄。

故鄉，人丁凋零，村莊荒廢，重新長滿了荒草和雜樹，再也找不到故鄉的模樣，所以成了故里。

故里，原本沒有荒草和雜樹，但最初也就是些荒草雜樹。所謂的希望，這裡曾經是荒野山谷，因為有了人煙，便有了希望。於是便有了城市和村莊，那裡便是我曾經的故鄉。

故鄉之與故里，正如希望之與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