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

當前位置 /首頁/範文/文學/列表

母親的石頭經典散文

老屋的廢墟我每年都要經過幾次,但什麼也沒有帶走過。上次聽老家的人說廢墟上的石頭被人弄走了,我豁然警覺,從所剩無幾的石頭中撿回了一塊小碗口大小的鵝卵石。

母親的石頭經典散文

倒不是心痛這些石頭的經濟價值,而是這些石頭是母親的石頭。

我的老家住在平原畈區,母親是從小作童養媳抱過來的,她的孃家則在三裡之外的洪山腳下,那裡只有沒出嫁的三姨媽為三房在為工作的兄長守著老屋。孤身一人的三姨媽晃在空曠的老屋裡多少有些害怕,母親便經常過去作伴。無論是先前在生產隊出工,還是後來“單幹”,母親只能在傍晚收工後成行,路是曠野小路,溝溝岔岔的,甚至天黑以後還會有豺狗從山上下來,遇上起程太遲,父親便送上一程,而三姨媽也常常打著手電在半路上迎著。母親上三姨媽處,自然什麼都不必帶,但有一樣母親是非帶不可的`,那就是一擔糞箕,第二天出工之前,母親必定會從洪山腳下的山澗裡挑一擔石頭回來。

我家的老屋是土坯作牆稻草糊頂的草房,鄉鄰們陸陸續續地蓋起瓦房了,形勢迫得父母也下定了同樣的決心。為了節省一些基石的開支,母親便利用陪伴三姨媽的機會經年累月地挑起了石頭。在這個過程中母親常常是餓著肚子的,因為傍晚急著趕過去,有時在家便來不及吃飯,而到了三姨媽家,只要看到鍋碗已收起來,即使三姨媽問起,她也回答說吃過了,早上挑石頭回來,為了趕著出工,也只好時常委曲肚子。在這種背景下挑一擔石頭,自然是很累人的,我經常看到母親歇擔子時一臉的汗水伴隨著一陣氣喘吁吁,有時我便勸母親不要如此勞累,說你挑一兩個月還不夠一紅頭車子,而一紅頭車的石頭只要四、五塊錢,何苦呢?母親總是笑笑:“挑了‘一紅頭’,不就省了四、五塊錢嗎?”

母親依然常挑不輟。門口的石頭已經碼成兩米見方的一堆了,硬三間瓦屋離我們也越來越近了,但是,父親突然罹患食管癌,手術過後,一切也變得遙遠了。第二年中秋節前,父親撒手西天;當年底母親常說肚子痛,我根本不會往壞處想,帶她在當地鄉間衛生院抓了一些藥。隔年開春,母親痛得厲害了,在大醫院一查,競診斷為胃癌,而且醫生說,這與長期飲食不規律特別是餓肚子有很大關係!我欲哭無淚,恨自己的大意,也恨起那些石頭來。母親平靜地說:“閻王先注死,後注生,怎麼怪得上你和那些石頭呢?”開啟腹腔,“敵人”已經佔領了胃周邊的各個“高地”。刀口縫合後母親根本不能進食,而且癌細胞經常發動進攻,母親便經常痛得爬壁子。在飢餓和疼痛中,在那年署期的那個殘陽如血的傍晚,母親墜入了永遠的黑暗之中。

多年過去了,老屋早已坍塌,我唯一撿回的就是這塊石頭。看到這塊石頭,自然想起母親苦難的一生。但是,看得久了,竟然又發現了母親的另一面來。為了兒子能住上好房子,為了在鄉鄰面前不至於太丟臉,母親挑石頭一挑就是十多年,把自己也挑成了石頭——母親的意志與愛心一如石頭般堅定與恆久!近百斤的擔子壓在肩上,一路逶迤著,有時還餓著肚子,這樣的活計對於瘦弱的母親來說,不可謂不苦不累,但每每歇下擔子,在我們的問候聲中,母親總是露出淺淺的笑意,看得出,那笑是從心底裡發出的真實的笑。是的,每挑一擔石頭,就離她心中的目標近了一步,她怎能不快樂呢?大字不識一個的母親於懵懂裡不經意間竟然演繹了一個不凡的哲學命題——只要心中有目標並且朝目標努力著,哪怕這個目標很小,哪怕這種努力很小,也足以讓人快樂的了。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在這誘惑遍地浮躁肆虐的年代,我常常不能堅守,一如掰玉米的猴子,掰一個丟一,到頭來卻依然兩手空空;在這慾望瘋長物慾橫流的社會,我常常為了一點點的困苦或失去而愁眉深鎖怨天尤人,弄得與快樂無緣。比之於母親,我是怎麼了?

母親的石頭是堅強的石頭,是快樂的石頭。母親的石頭沒有能夠成為我新宅的基石,卻成了我人生的基石!

TAG標籤:散文 石頭 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