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清醒地數著眼淚隨筆

大概是在我國小一年級的時候，我在當時的知名教輔用書《語文快樂園》上讀到過一篇文章。文章的內容大致是講述漢字文化的博大精深，用意估計是為了加強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利索的國小生的民族文化自豪感。文中這樣寫道：啊，日，寫下這個字，頓時就能感受到太陽強烈的光與熱；啊，月，寫下這個字，瞬間就能體會到月色的皎潔與柔美……文章裡盡是這樣的感慨，作者幾乎搜腸刮肚地把國小生認識的所有字都講了一遍，無外乎是寫下哪一個字，就能感受到那個字的意思的套路。這篇文章在當時引起了我的極大崇拜，於是我認認真真地把作者提到的每一個字都在田字格里寫了一遍，似乎真的有了“光與熱”“皎潔與柔美”之類的感覺。

直到國小三年級，我學到了非正宗的劍橋英語。不努力學習的我費力記下了 “sun”和“moon”這兩個單詞，在搞清它們的意思是“太陽”和“月亮”後，我在四線格里寫下這兩個單詞的時候，卻奇蹟般地同樣感受到了“光與熱”和“皎潔與柔美”。

又過了幾年，我在一篇文章裡學到了這樣一個詞——先入為主。

我的近視本就不輕，卻拖了好幾年才配上眼鏡，結局自然慘淡——近視加重、鏡片加厚。因為當時的我根本就不認為我是近視，只覺得是一時精力不集中而引起的眼花。

先入為主的邏輯就是這樣，給你一個結果，讓你自己去尋找原因，因為結果是已知的真理，那麼原因就在結果面前顯得無關緊要。就拿開篇提到的“國小生寫漢字”的例子來說，作者的意思近似於把一篇方正的中國字拿給遠離亞洲文化圈的外國人看，外國人雖翻譯不出，卻能通過字形知曉這些字的大體意思，並從中感受到各種“力量”。其實這個偽命題極其幼稚且容易被推翻，因為對任何一個未經過專業訓練的人來說，要通過字形來理解一個字的意思都是非常困難的，而我們之所以在寫下某個字後便能產生某種感覺，原因便只剩下一個——我們本就知道這個字的意思，剩下的只是按照已知的意思來發揮想象罷了。

其實，先入為主的思維定式在生活中幾乎無處不在。例如，同樣的上課說笑，如果你在期末考得好，老師就說你是勞逸結合、活躍大腦；如果你在期末考得差，老師就會把你批成“一瓶不滿半瓶晃”的反面典型。

再如每個學生都會喊出的“學習是我們的天職”“大學聯考讓人一步登天”等口號，都是我們在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的情況下被生生灌入的概念，我們只能機械地照做，最後再把一切因方法不當而出現的差錯歸結為自身的`努力不夠，卻從不考慮這些口號本身的真偽。仔細想想，學習真的是我們的天職嗎？我倒覺得唯有獨立的思考才是人類真正的尊嚴價值所在。大學聯考真能讓人一步登天嗎？因大學聯考失利而站在天台上，向前邁出一步而登上“西天”的例子倒是不少見。

當然，底線還是要有的。反對先入為主的思維定式，提倡獨立思考，絕不是普羅泰格拉的“人是萬物的尺度”觀點的絕地復活。在我看來，約定俗成的道德與法律，不僅僅是死板的規定，更是人們在自己獨立思考後所共同認可的社會條款。當然，這樣活著可能很累，尤其在你沒有把思考當作一種習慣的時候。有人喜歡清醒地數著因痛苦而流下的眼淚，有人喜歡麻木地附和著世人虛偽的笑，各有各的活法，無須強求，但我更願意清醒地數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