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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風一樣自由優美散文

  【山中獨行】

像風一樣自由優美散文

那日,汽車馬上要斷油了。

可我仍在山裡轉悠,我應該馬上抽身而出,又是誰在執拗地牽引我繼續前行?看不見對面來往的車輛,有一絲恐慌、驚懼,彷彿要與自己在這一片荒野中博弈。無任何理性可言,冥冥中有希望自己陷入那份絕境的自虐感。我只是,念想著太湖邊上的一座孤零零的山頭,山上有一座寺廟。我曾在春天的時候和它邂逅,我描述它“青山隱遁,藤葛相纏,野花恣放”,我和友人攜手如在仙境迷了心智。此刻,冷雨敲窗,我在自我的情緒裡遊走,孤寂、彷徨、哀憐。八九燕來,我聽見了鳥雀的叫聲,可天氣仍凌冽得如三九嚴寒。山的顏色是灰的,天的顏色也是灰的,夢的顏色也是灰的,就任由自己將悲哀的色彩層層推湧。好不容易瞅見一個小加油站,也是灰頭土臉的樣子。加好油,懶懶地問了句,太湖不遠了吧?工作人員說,繞過這個山頭,就可以見了。心裡彷彿有了安慰一般,突突的,不明所以。

繼續,往前,山路熟悉起來,那幾株白玉蘭樹,錯落排列著,我似乎見過,還在原來那個位置,喑啞的,發出呼呼的聲音,就像幾個人,在一年的光陰裡臉容沒有一點變化。雨點子密集起來,我加大了油門,千巖萬轉路不定,眼前不覺空闊起來——是了,茫茫太湖,一片寒意。孤寂的山頭,孤寂的寺廟,近在咫尺了。我孤寂的心彷彿一下子有了迴應。

一個人,默默上山,滿地是枯黃的樹葉,層層累疊著,生命的華美黯然埋葬在了此處。石徑右側是大大小小的墳冢,吳梅村、虛谷山人、江寒汀……他們是自覺要到這遠離喧囂的山野處,即便肉體消亡了,靈魂仍可在這片清虛中逍遙閒適。

搓搓手,冷得出奇,手指幾乎要凍僵了,不停地呵氣,意識卻越來越清醒。——空山,偌大的一座山林,不見人,我轉了幾圈,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聲。俯視,是無邊無際的太湖水,撼動著這片空廓。我怎麼形容呢?我寂寥的心情需要的正是這樣一種模糊又清晰的影像,每一絲風飛葉動,每一縷細絕神想,都在空廓、空寂、空虛中彌散。不用向誰說去——吹了燈、滅了火也不用向誰說去——只是在數不盡的日子裡,忽然掩面有了向下沉墜的宿命論。愛情是宿命的,寫作是宿命的,人生,大抵便是宿命的'輪迴。

寺廟門開著,仍不見人影。廊上有對聯“蟠螭清淨塵無跡、水月空靈性自明”。僧袍掛在衣架上,八仙台桌面乾乾淨淨、纖塵不染。清水方磚地面有細微的裂痕。幾隻吊扇懸在椽子望板中央。四周是佛像拓片。我闖入了他們的生活區?一口大水缸,置在庭院中,其水清冽無比。潔淨,樸素的狀態。唸佛堂、藏經樓一律安靜沒有人聲。我躡足而行,寺院後一片懸崖絕壁上竟鐫著長長短短的摩崖石刻。民國章太炎、李根源等一些文人雅士的手跡。當年他們雲遊至此,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定也是無限欣喜吧!

一株石楠樹,從石峰裡蜿蜒而出,如臥龍,終於蓬勃地挺立起來。900年的樹齡,把光陰裡的塵滓滌盪殆盡。一個無措的靈魂,與它不期而至,如許的妄想、惶茫,忽然在安靜的山麓裡,體味到了恆久、遼闊。

終於遇見了一個老婆婆,她負責看門、賣香和衛生等勤雜活兒。她倚在山門邊,招呼我坐一會兒。見我凍得發紫的臉頰,她忙給我泡了一杯熱水捂手,說,這地方三面朝水一面朝天,豈有不寒之理?她稱呼我姑娘、妹妹——滿含愛憐的說:妹妹,你穿得太少了,天寒地凍的,一個人出來啊——

燒了一炷香。

寺院裡青苔溫婉鮮碧,婆婆日日灑掃落葉。院子口一雌一雄兩株銀杏樹,也有五百年的相守。老婆婆的年紀竟是我的兩倍,她說,過兩天我也要下山去修補牙齒,你看,脫落得差不多了。

——我問,僧人們呢?她努努嘴,說,在午睡。我回過神來,我若到她這番高齡,也有如此強健的身子骨兒和神思麼?我說,門票只收兩元錢?老婆婆微笑了,說,當家的住持佛心重,一直不肯變價格。雨絲斜斜密密,我們窸窸窣窣談論著,跑來兩隻小狗,繞在我身邊蹭個不停,脖子裡的銅鈴“叮鈴鈴”響個不停。彷彿一條界線,我終於邁開了過去,清純之氣撲面而來。我問,再過幾日,春意濃一點,寺院裡會如何?老婆婆說:好得很,觀音娘娘生日快要到了,那時繁花盛開,滿院生動。我啞然失笑了——可愛的在凡俗和寺院中走動的老婆婆。我擺擺手,起身告辭,山中時日太短,怕轉眼間黑漆漆一團。

下山。湖水洶湧澎湃。香雪海的梅花還沒開,光福鎮的漁船安置在太湖一角,寂寞等待著開捕時刻。收到友人的簡訊,我在車上,沒有再泫然泣涕。默默地向前,經過鯉山公墓,也沒有發寒發怵。一列婚車迎面駛來,在山坳裡呼嘯而過,聽得見盈盈笑聲。生與死,新與舊,竟如此契合地對照著。

那座孤山,叫蟠螭山。孤山上的寺廟,叫永慧禪寺。我應允了老婆婆,有時間,一定會再去轉轉。

  【駕言出遊】

一段辰光不喝酒,會念叨。尤其是一個人,意興蕭條之時,特別想念酒的好處。傍晚四五點鐘最掙扎,是否該約上三五好友小酌?汽車發動機轟轟作響,我給晨曦發了一條簡訊:在幹嗎?不久他回了簡訊,在古舊書店,要請你喝酒嗎?我說,哎呀,正合我意!幾個來回後,便約定在平江路魚食稻飯土灶館。

平江路,青石板,前兩日我還在文字裡寫到它。下班行人電動車開過,噗噗噗噗各個零件都發出聲響。沿街臨河木凳上坐的是阿公阿婆,乘風涼,說閒話。我在想,如果我從小生活在這條街,日日走,月月看,我會像仙人一樣,閒散,清逸,虛室生白。

胡思亂想間,有人叫我名字。一看,是老朱。老朱,字斌生,書法寫得漂亮,好飲酒,家住閶門。知青時期曾在千燈插隊,六十出頭,卻似老頑童,爛漫不羈。前年春節,我公公七十大壽,村民魚貫而入,手捧大碗敬蘇州來的書法家,老朱連飲數十碗米酒,氣若洪鐘,只覺時光倒轉,似返身回到了千燈古鎮,青燈如豆,他在一筆一畫寫小楷《心經》。

晨曦選擇了一處最雅緻的座位,透過露地玻璃花窗,瞧得見古橋,橋邊有三個流浪歌手在彈唱。晨曦中午也在喝酒,白乾,還未全醒,眼波流轉,說,晚上就喝黃酒吧,黃酒醒白乾,啤酒醒黃酒,恰好。桌上有一本他剛從古舊書店買的明清小品《板橋雜記》。其中一句寫得好:家居不樂,駕言出遊。很符合我此刻的心境。“初六。早,大雨打篷窗,側側有聲。予夢乍醒,擼聲咿啞,已至閶門矣。”明末清初才子餘懷到了老朱和晨曦的地盤,山塘街、溫柔鄉,暫且好好享受吧!

我和晨曦每人一瓶花開富貴,捉對廝殺。老朱喝白的,在等世平。世平遲遲未到,言笑間,我們猜測他未到的幾種可能,合理的、荒誕的、簡單的、繁複的,如同貝克特的悲喜劇《等待戈多》帶著生活的無限經典性。熱菜一隻只上來,花色煞是好看,蘆薈羹、紫山芋、紅嘴綠鸚哥……好!我豎起大拇指誇獎晨曦,注重細節,情韻頓生。

碰杯,飲酒,閒聊。回想到了宣城,兩三年前,暮春時節,微雨紛紛。愛好書法的人到宣城天經地義,宣紙、宣筆、徽墨,都是那裡的特產。我和他們同去,是衝著李白的敬亭山。

有當時的筆記為證:

“旦日,上宣城。因宣紙和李白。李白七次獨上敬亭山,孤獨的況味揣摩到了盡頭。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宿命中有種說法,熱愛藝術的人,在生死之間,是洪荒大化,無所歸心的。

山能解人。花濺淚。一路高速,雨瓢潑,油菜花在春寒中惆悵。進的是古宣州城。所見是坍塌的房子,拆了一半被擱置著,街巷彎彎斜斜,泥土爛石混雜在一起,又逢雨,尤顯汙漬。古城的命運看來都難遭此劫。先上弘願寺。雨幕中少有的清靜。唐式寺廟建築群,恢巨集大氣。寺廟簷角的銅鈴在風中泠泠作響,空靈澄澈。見一二僧人,雨絲中來,清瘦,雙手合十,口唸阿彌陀佛。來迎殿內釋迦牟尼佛像莊嚴,心懷慈悲。不願離去,不忍離去。幽寂如斯的寺廟,很有葛藤盡滌,繁華落盡的簡約筆法。一霎間,有種強烈願望,想從生命中擠出十天半月,到這寺廟中修行,不帶手機,不帶電腦,不跟網路相通,只帶經書,與山林對話,與鳥雀相應。到那時,定然彼我非此我了。下山時,見一守護山林的老者撐著傘,坐在玉真公主墳前,翹二郎腿,悠然聽著收音機裡的京劇。”

花窗外傳來《千千闕歌》。有陳慧嫻的孤獨感。流浪歌手旅途中的漂泊,漂泊中的吟唱,還是很能打動人心的。一壺酒下去了,世平才姍姍來遲。我嬉笑著說,把酒倒上!你得敬我們一人一杯!晨曦拍手叫好,說,哎呀,最喜歡看葛芳沙場秋點兵了!

一下子彷彿風聲霍霍,戰旗獵獵。世平喝酒,我也曾經點評過,是絕不含糊的。三杯下肚,言語曼妙生姿。這世間怎麼少得了酒這樣的好東西呢?看看唐朝飲中八仙,李白、賀知章、張旭個個都在美酒中達到極致。蘇晉最好玩,杜甫詩云:“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用矛盾的兩面將人物的性格烘托得十分鮮明。明日晨曦和一些朋友在文聯有個“八面鋒”書展,說約了北寺塔一個方丈。我隨口一問,他喝酒嗎?大家笑了。晨曦說,估計公開場合不會喝,私下裡三五好友小聚定是免不了的。

闌珊。團扇。溪澗。暗月。石板。花雕。杯盤狼藉。姑蘇繁華,至斯已極。一腳高一腳低,喝茶去。對面的茶室,打著評彈的旗號,收費太貴,演員還沒有上,觀眾個個屏聲斂息。我揮揮手,換個地方,帶你們去木樓,倚木窗,聽流水淺淺。若是白天,乘著酒興,我倒是十分想去白塔東路的半園。半亭、半廊、半舫,都取一半,事不求全,心常知足,往往玩得最有閒趣。

世平倚著木欄杆,前十分鐘還高聲闊談,後十分鐘默然無言,不一會兒,輕鼾聲起。晨曦調侃,這是沙場秋點兵的戰果。晨曦點了普洱茶,暖胃,湯色濃,深紅,明亮。

忽然想起,三年前,和雙陽、晨曦幾位書家到武夷山品茶,鬆月下,清流白石,大王山莊的女主人有風情,有雅韻,纖纖素手,一夜茶道,促成了我們與紅茶的緣分。那一夜,恍惚如夢,自此,金俊眉、大紅袍、正山小種成了我們聚會時必備的佳品。也有遺憾,因沒有筆錄,那段茶事像一團影子,倏忽飛到九天雲外。

雙陽說得是,人喝茶,上去了就下不來。

幸虧水榮在吳江開了一家茶莊,專供福建茶,哪一天空了,讓他親自泡茶。

深夜十二點,要散了。兩輛電動車,噗噗噗噗在青石板路顛簸而出,像兩葉扁舟,搖著微醺的人,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明日“八面鋒”書展。展出朋友中熟悉的有許晨曦、盧月龍、霍正斌、陳益民,其餘的就不太清楚了。先預祝。明朝再遊,別樣風景。

  【去天涯盡頭流浪】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黃昏,飄滿了咖啡味道,還有精茶的幽香。高大的紫槐樹簌簌而響,花朵在營造在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我一個人遊走,我既不清楚來時的路,也不知道如何表達要去的方向。阿根廷人在我身邊穿梭,他們說著西班牙文,完全一種陌生的語言,如同繽紛的煙花四射,然而它的節奏、韻律、情緒隨著街道的方向延伸,形成一種恍惚的映象。

走出機場,我驚顫了。遠處鬱鬱蔥蔥的山坡和潔白的雪山交相輝映,海水藍得沒有任何雜質,充滿柔情蜜意輕輕湧動。近處漫山遍野金黃色的蒲公英開得正豔,這最普通平凡的花開到世界最盡頭應是有它的生命哲學吧!深呼吸清洌的空氣,誰也不會想到我身處地球的另外一半,領略烏斯懷亞生機盎然的夏天。

跳蚤市場擺滿了印第安土著人的手工藝品。印第安人衣著色彩絢麗,技藝高超,繩子、銅絲、石頭、牛皮、植物果實??無論什麼材質,到他們有魔力的手上都會便成精美藝術品。我蹲下身子,好奇打量著這些用麻類植物編的飾物,中間鑲嵌著當地產的玫瑰石或七彩石。攤主是個身形高大的小夥子,他攤開雙手,熱情招呼,一番比劃後,我們在談價錢,用當地貨幣比索,手勢一致,成交!一位大叔在做鉤針活,他給無數芭比娃娃織出了形態各異的裙裝:晚禮服、超短裙、百褶裙??彷彿盛宴即將拉開帷幕,生活將高潮迭起。

其他人三五成群,歡呼、尖叫,競相互拍。在天涯盡頭,我只想真正尋求獨自流浪的滋味。眺望美麗的小城烏斯懷亞,它依山面海,愜意寧謐。雪山下安置著五顏六色的可愛小木屋,兩廂汽車在綿延山坡上行駛,我即將走入一個童話世界?我已身處天涯?我丟擲了生活中繁瑣、擾心的細節,目的就想要把世界盡頭處的澄澈、美好飽覽?然後再從容走下去??

歇息出來,正時落日熔金時刻。彷彿一幅油畫,黛青、絳紫、粉紅、灰白??濃濃淡淡的光影與彩色調和在一起,從天空鋪瀉到海面,柔和輕逸。帆船生動地維繫著天與海之間的距離。而海鳥,無拘無束地悠遊,看著自己在海面上的瀟灑倒影煞是神氣。我按快門,滿心歡喜享受夕陽的饋贈,感受時光的寧謐——梭羅的瓦爾登湖,懷特的緬湖,大抵也就如此。

我係緊鞋帶,企影象風一樣,穿梭過所有的街道與黃昏,從而將鏡子裡映射出的物象鐫刻在記憶中??樹木、花朵、房屋、人群、氣味、孤獨、文學、藝術,讓所有不可企及的意念絮絮叨叨地根植到大腦皮層,儘管只是瞬間,也將與神靈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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