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學小提琴的時光

我生完孩子之後，有一次朋友聚會，老友蚊子對我說，小孩子有天性的，當他違背天性對你說他喜歡什麼什麼時，你就要當心自己是不是給了他太大的壓力。他舉例對我說，小孩都喜歡動畫片，是吧?我兒子小時候就對我說，他不喜歡看動畫片，動畫片一點意思都沒有。他特別高興，特別激動，一到朋友們聚一起聊孩子，他說驕傲地說，我兒子真是天生不喜歡看動畫片。一直到兒子十三四歲了，他突然對他說，爸爸，其實我是為了讓你高興才說不喜歡看動畫片的，另的小孩談動畫片你知道我多羨慕嗎?蚊子說，那一刻，他震驚、懊惱、後悔，他應該早就知道孩子應該是愛看動畫片的，為了投父母所好，努力成為父母談資中的驕傲，竟然放棄天性，他覺得一定是自己無形中給了兒子很大的壓力，他覺得對不起兒子。最後他勸我，你應該在孩子最該玩的時候讓她玩，避免發生孩子投家長所好，那樣對小孩子太不公平，會給父母孩子都留下遺憾。

其實他說的，我懂得，因為我也有過這樣投父母所好的階段啊!在孩子小小的心靈中，父母是近乎神一樣的存在，為了讓父母高興、驕傲，孩子真的會超越年齡地“懂事”!因為我今天最羞於承認的一件事，就是我是學過小提琴的。

國小，學校裡辦興趣班，我積極地報名了小提琴，用班主任的話說，小眼睛都點亮了。之所以七、八歲的孩子有報小提琴的意識，是因為我爸在家經常拉小提琴。他是自學成才的，不得不承認，我爸極具音樂細胞，如果不是那個年代家庭的變故，我想，他應該在哪個文藝團體裡吹小號。但可惜的是，他的音樂細胞沒有遺傳給我，在學小提琴前還不知道，學了琴之後我五音不全的`事實立刻大白於天下了。

學小提琴是個苦活。大夏天的，歪著脖子夾著琴站著，學夾琴，學運弓，要慢、慢、慢……這還只是基礎，到學練習曲時，用琴弓如鋸木頭一樣去拉弦，出來的聲音實在讓人崩潰。背譜，我背不下來，打!好吧，背下來了。五音不全耳力不好，指頭在弦上總是按不準地方，打!再打也不行啊，音不準就是音不準。拿弓的手形不對，打!按弦的手指不對，打!……拿尺子敲手指的那種打啊，好疼，疼到我哭天搶地去放賴，也不行，哭完爬起來接著練。

學音樂吧，真的講天份，我回想起來，一個有天份的爸，是無法瞭解一個五音不全的女兒為什麼總也完成不了練習的。

那時候因為學小提琴，就總想讓自己接受薰陶、高雅一點，於是人家聽兒歌、通俗音樂時，我就在家聽《梁祝》、《天鵝湖》、《莫扎特》……聽這些吧，談不上不喜歡，但絕對也談不上喜歡，但我會假裝很喜歡。為什麼呢?為了讓家長高興啊!為了讓別人覺得自己優雅啊!為了滿足自己的小小虛榮心啊!要知道我可以為康克清奶奶表演過的哦!孩子雖小，但確實是絕對懂得投其所好的，也確實是有虛榮心的，哪怕心裡再想去聽小虎隊，也得假裝自己愛古典音樂……

我爸給他那把小提琴重新配了一個琴盒，開啟它，摸著熟悉的提琴，白馬尾的琴弓，還有散落的松香屑，時光真的彷彿瞬間倒流。那真是一段痛苦的回憶，但經歷時間的沖洗，痛苦已經很淡很淡，心中升起的竟然是淡淡的遺憾。一面是遺憾受了那麼多苦，琴也沒學出來，如今已荒疏了，早知道就再堅持堅持，可能如今還有一個樂器特長;一面是遺憾小時候不敢承認自己不喜歡小提琴，而錯失了培養自己真正愛好的機會。

閨女從來沒見過小提琴，她奇地摸來摸去，問我，媽媽，這是什麼?我說，這是小提琴，來，我帶你玩!我握著她的小手，拿著弓，在琴上鋸來鋸去，發出“殺雞”一樣的聲音，她樂得咯咯直笑。姥爺聞聲而來，拿琴拉了一曲，問閨女：“好聽吧!”閨女說：“好聽!”“想學嗎?”“想!”“那你長大一些讓你媽送你去學!”“不要!!!”我神經質一樣大聲說。沉默了一會，我爸、我媽、我都笑了起來，閨女也笑了。

時間尚早，閨女尚小，未來的一切，順其自然吧!

(作者：張錚)